小律師的冒險雜記

參、真實的亞塞拜然：巴庫老城外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餐退完房後，眼見離戈布斯坦一日遊的出發時間還有段距離，我便決定先前往郵局，完成寄明信片的例行公事。或許因為昨天一整日的匆忙，都沒有仔細觀察飯店周圍，今天一出飯店，才驚覺飯店外頭的街景，與老城區的典雅整齊可說是大相逕庭，街道上的斑駁與破舊，幾乎是一望即見，不禁令人懷疑在同一個巴庫下，是不是也存在著兩個世界？

飯店附近斑駁的街道與巴庫老城區成強烈對比

找到郵局，寄完明信片後，我來到了旅行社指定的地鐵站，準備與導遊會合，前往戈布斯坦。只是沒想到，當天參加行程的，只有我一人，原本的團體行程瞬間變成了專屬的私人行程，這也讓我有了更充分的時間與導遊聊聊亞塞拜然。

早晨途經噴泉廣場，幾乎空無一人

一、與當地大學生漫談亞塞拜然

這天接待我的導遊，是位當地正在就讀大學的男生，所學恰巧就是國際關係，了解臺灣與中國之間的糾葛，所以當他知道我是臺灣人時相當地驚訝，大概沒想到被他們政府拒絕於外的「分離主義者」，竟然能夠進到亞塞拜然。或許對於彼此背景感到好奇，這一路上我們聊得相當起勁，當然，我也沒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問了他一些關於亞塞拜然的真實現況。

根據他的說法，亞塞拜然在地緣政治下其實相當特殊。與多數中亞國家一樣，亞塞拜然是一個突厥人的國家，因此在國際政治上，同樣也是尊土耳其為老大哥，但在歐洲政治中，亞塞拜然則是擺盪於歐盟與俄羅斯之間。至於亞塞拜然是否有意願加入歐盟，他說亞塞拜然人並不反對加入歐盟，但是因為緊鄰著俄羅斯，亞塞拜然需要顧慮到與俄羅斯之間的關係，畢竟烏克蘭就是一個前車之鑑，過度親歐招致俄羅斯的入侵，但西方國家卻又袖手旁觀，任憑俄羅斯為所欲為。此外，俄羅斯文化在亞塞拜然仍然是強勢文化，在一般的中學內仍然有著專以俄語進行授課的班級，與專以英語授課的班級數近乎平分秋色。

亞塞拜然現行版紙鈔設計不僅模仿歐元，背面左下角也印有歐洲地圖，親歐色彩相當強烈

既然已經談到了政治問題，我也放大了膽子，直接向他問起了對亞美尼亞的看法，當然還有最敏感的納卡問題。雖然作為亞塞拜然人，對亞美尼亞人大概很難有正面的看法，但他卻是以平和的口氣，向我解釋著兩國間的衝突。他說，其實在蘇聯時期，甚至是兩邊的衝突爆發前，亞塞拜然人與亞美尼亞人其實是混居於雙方的境內，巴庫內有著亞美尼亞人的社群，葉里溫內也住著為數不少的亞塞拜然人，然而在衝突爆發後，兩邊都將對方趕回自己的國家，形成了今天對峙的狀態。

至於敏感的納卡問題，他認為這是亞塞拜然的悲劇，而這一切肇因於蘇聯解體時亞塞拜然的無政府狀態，讓亞美尼亞人有機可乘，在俄羅斯的協助下控制了納卡。他說納卡原本也是有住著亞塞拜然人，但是納卡被亞美尼亞人占據後，亞塞拜然人僅能離開當地，這幾年曾經有幾個年輕人試圖跨越邊界進入納卡探視父母親的墳墓，但卻遭亞美尼亞人粗暴地對待，甚至失去了生命。亞塞拜然本土與亞塞拜然的飛地納希契凡自治共和國（Nakhchivan Autonomous Republic；亞塞拜然內部的行政區之一，非主權獨立國家）彼此間也因為納卡而斷了陸路的聯繫，僅能搭機或借道伊朗前往。

納卡（圖中之NKR）與亞塞拜然的相對位置，圖中標示為「AZ.」即納希契凡自治共和國（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對於其所陳述的兩族間衝突與愛恨糾葛，無論真偽與否，如實地記錄他的看法，或許才是最好的評論，因為我們終究只是局外人。

二、一個國家，兩個世界

由於這個行程採用的交通運輸工具是公車與計程車，這也讓我有機會看到更不一樣的巴庫、更不同的亞塞拜然。前往戈布斯坦的公車其實是從巴庫郊區發車，在這裡沒有巴庫市區的人行步道，沒有造型特異的高樓大廈，只有坑坑洞洞的柏油道路，以及紛亂複雜的交通秩序。上了公車後，令人更驚訝的是車廂內部的破舊，以及座位下方滿地的塵沙，或許，走出欣欣向榮的巴庫，才能看見真實的亞塞拜然。

巴庫郊區的公車站，有著些許的雜亂

車廂內充滿塵沙的公車

三、戈布斯坦：曾有海豚徜徉的古文明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換了計程車，我們來到了戈布斯坦地區。不過在參觀戈布斯坦的壁畫前，導遊帶我先參觀戈布斯坦的岩刻博物館（The Petroglyph Museum）。戈布斯坦的史前壁畫聞名於世，它不僅僅代表著人類曾有的文明活動，同時也記錄著當時的地景，導遊透過這座岩刻博物館內的收藏與展示，解說戈布斯坦的特色所在。

透過博物館內的投影可以發現，戈布斯坦的壁畫，記載的應當是當時的在地生活，以及人們的所見所聞，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海豚的壁畫。從這簡單的線條與刻畫，科學家推論當年的戈布斯坦很可能位在裏海旁，而當時的裏海，很可能是與大海相通，而非今日的內陸湖。當然，博物館內的展示並非只有投影片，其同時也收藏的部分的壁畫，以及出土於戈布斯坦的器皿與文物，反映著當年人們的生活。

海豚出現在壁畫上，說明戈布斯坦一帶曾位在裏海旁，而裏海也曾與大海相通，只不過這幅壁畫我並未看到真跡

印有山羊的壁畫，其中紅色的線條是考古學家為使其明顯呈現而另行添加

如果壁畫沒有添加色素，其實很難察覺真正的內容

從這一帶出土的文物且來自於不同時期

參觀完博物館後，我們搭著計程車來到了戈布斯坦壁畫的所在地。戈布斯坦的壁畫所在地，事實上是許多岩壁與巨石所組成。由於這些壁畫的歷史悠久，從數千年至上萬年不等，壁畫的斑駁與磨損，甚至是石頭生苔，其實在所難免，因此除了特定幾處代表性的壁畫較有特別保存外，其餘的並不是如此清晰明顯，不過仔細觀察，仍可加以辨識。不過另外感到最特別的，則屬一面有著刻痕但又看不出所以然的岩壁，根據導遊的說法，當時生活在此的人們，將這面岩壁視為聖物，人們會在上面重複地刻畫，不斷地覆寫，因而難以看出上方有何特別之圖樣，然而當時人們這樣的意識與行為，與後來的宗教概念仍然有差距。

戈布斯坦壁畫所在地的入口處

知名的壁畫就刻在這片山壁與岩石上

這兩排的人像是必拍的指標壁畫，這也是常常被拿來代表戈布斯坦壁畫的圖像

刻有船隻的壁畫，說明這邊曾經緊鄰水邊

刻有牛隻的壁畫

被多圖覆蓋的石壁，據信被當時居住於此的人們視為聖物

當然，不只是壁畫等歷史遺跡，戈布斯坦周圍的半沙漠地形，其實也相當具有特色，因為在亞塞拜然內，這樣的半沙漠地形，其實僅占約10%，而且也只有在巴庫一帶能夠看見。園區內的奇岩怪石，搭配上前方的廣闊的荒漠，獨特的景色，若不是當天風沙過大，不然肯定是幅絕美景色。

戈布斯坦一帶為半沙漠地形，植被明顯稀少

導遊說眼前望去的範圍，在古代都是裏海的一部份

戈布斯坦的奇岩怪石很多，不少遊客會特別在此拍照留念

岩石上的水坑，據信是當時人們儲水用的設備

四、不產熔岩的泥火山

離開戈布斯坦壁畫後，計程車載著我們前往今天的最後一站泥火山（mud volcano），不過在路途中，窗外最吸引我的，並不是難得一見的半沙漠景色，而是一再出現的垃圾山。導遊看到我不斷的拍攝這些垃圾山後，笑笑地主動向我解釋這些垃圾都是來自巴庫市區，只是目前巴庫市區的垃圾處理機能仍然有限，才會變成這種景象。看到這裡，聽完導遊的解釋後，對於亞塞拜然這個國家的意象也逐漸形成。

路邊滿地的垃圾，配上一旁頭歪一邊的電線桿，很難想像這邊是盛產石油的亞塞拜然

路旁也可看見廢棄的油管

不過路旁也可以看到不少綿羊

泥火山一帶並不像戈布斯坦壁畫一樣有設置園區或專人管理，周遭也是杳無人煙，司機甚至可以將車子開上那一整片灰黑的土地上，讓我們可以直接走到泥火山旁。泥火山的成因其實與地底下的天然氣有關，泥漿隨著地下的氣體如火山一般衝出地表，不斷地向外堆積，形成我們所看到的泥火山，只是泥火山所流出的是冰冷的泥漿，而非炙熱的岩漿。一個泥火山的形成到結束，其實相當地短暫，當地下氣體找到地表上更脆弱的破口時，新的泥火山即告誕生，而原本的泥火山可能會因為地下氣體的轉向而停止活動。

完全沒有門禁的泥火山群

司機直接將車子開到泥火山一旁，讓我們直接走上去

泥火山的外觀

若泥火山附近的土壤呈現濕潤的黑色，代表該泥火山仍然處於活動的狀態，反之則可能代表該泥火山已經停止活動

當泥火山在活動時，現場可以聽到相當顯著地聲響，而這些活動的地下氣體，通常會在泥火山口形成泥漿上的氣泡後排出。至於泥火山口下究竟有多深，導遊說他並不清楚，但也說曾有人不慎跌入火山口內，幸好一旁有人見狀立刻救起，才未釀成悲劇，可見這個看似溫和的泥火山，實際上可能潛藏著我們不可確知的危險。

泥火山口，泥漿上的氣泡代表地下的氣體正在活動

泥火山群，有些表面明顯乾燥的應該已經是停止活動的泥火山

看完了泥火山後，我們搭著計程車回到公車站搭公車，輾轉回到了巴庫市區，結束了今天的行程。在回飯店收拾行李搭車前往機場前，我特別在市區找了間當地在Tripadvisor上第一名的餐廳吃晚餐，點了蘑菇濃湯、鮭魚蒸飯及現打奇異果汁，結帳時竟然只要20亞塞拜然幣（當時匯價約新台幣400元左右），能以如此低廉的價格享受到這樣的美食，我想與亞塞拜然幣的嚴重貶值不無關聯。

現打的奇異果汁

蘑菇濃湯，味道還不錯

在穆斯林為主的國家對不吃牛羊的我來說吃飯其實有點麻煩，只好選了鮭魚蒸飯，不過味道有點淡

用完晚餐後，回到飯店，搭上飯店安排的計程車後來到了機場，準備搭飛機前往喬治亞的首都提比里斯（Tbilisi），不過從行李check in到過海關，兩本護照的問題仍然困擾著我，最後又經一番解釋後才搭上飛機，繼續我的下一段旅程。

在夜間相當搶眼的蓋達爾‧阿利耶夫國際機場

肆、寫在旅行之後

這趟巴庫之旅雖然幾乎以快閃的形式進行，但對我而言，這趟旅程的價值，不僅僅是秘境的探索，更多的是看見了在表面以外的亞塞拜然。從古典與現代感兼具的巴庫市區及裝飾豪華的蓋達爾‧阿利耶夫國際機場，到垃圾四處可見的郊區及滿是沙塵公車，其實不難發現，亞塞拜然如同一位有著偶像包袱的明星，極力將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外人，但卻又不願面對自己無能解決的問題，而將人數遠多於外高加索地區人口總合的臺灣人民拒之於外的入境規範，益加顯現亞塞拜然只是以自身對納卡問題的經驗來理解複雜兩岸問題，因此無論首善之區巴庫未來再怎麼樣地繁華、發達，缺乏自信且封閉的亞塞拜然，恐怕難以讓高加索山下的那道聖火亮眼於世。

裝飾豪華的蓋達爾‧阿利耶夫國際機場內部

（完）